4月19日，上海车展广汽展台上，广汽研究院副院长张帆正在向新锐君介绍作品的设计特点，从广汽传祺影豹EMPOW到M8如数家珍。

广汽研究院副院长张帆接受新锐汽车观察采访

此时，在看车人群中，忽然出现一个身影，走近张帆。这是一个中年的东亚人，但用英语和张帆交谈。他们寒暄了一阵，交换了微信号，握手道别。

“是在奔驰工作时的同事，十多年没见了。”张帆回过头对新锐君说。这几年在中国汽车设计圈内，遇到来自欧洲的设计师越来越多，“现在去车展上逛一圈，到处是熟人，看不了几辆车。”

张帆的这位前同事是韩国籍设计师，在简单的闲聊中得知，他现在也来到中国，在起亚汽车做设计，家住在上海。

又过了不久，一位西方人面孔——比亚迪内饰设计总监米开勒·帕加内蒂，也来到广汽展台，前前后后仔细观看传祺M8的设计。这一幕，被媒体不经意间拍了下来。

巧合的是，米开勒·帕加内蒂的设计源头同样是德国，此前任职于大众汽车和戴姆勒。

这些现象背后，至少反映出两个内涵：一是广汽设计仍然被同行高度关注。车展媒体日，很多设计师同行混在媒体中间，但看得更加细致；二是大量的欧美高水平设计师来到中国，全球设计人才资源在向中国聚拢。

广汽研究院已建立“两国三地”的设计团队

“中国汽车市场最活跃，特别是新能源智能车市场。欧美顶级设计师涌入中国，是一种普遍现象。”张帆说。

这可能是中国汽车设计最闪耀的时代，是竞争的丛林，也是残酷的战场，“欧美一款车的设计周期是4、5年，在中国的周期只有2-3年。”

即使被业内称为“最本土的国际设计师”，是公认将东西方汽车文化结合得最好的设计师，张帆仍面临巨大的挑战。

广汽传祺影豹EMPOW

广汽埃安AION Y

张帆用了一段时间，去寻找突破口。直到去年，广汽传祺影豹EMPOW、广汽埃安AION Y等新一代年轻化产品的推出，张帆回头看，才意识到在这段时间里，各个层面都已经完成一次破茧。

在过去五年里，一大批欧美汽车设计的红人，陆续来到中国。中国品牌和造车新势力，为他们提供了巨大的空间和舞台。

人才流动带来了中国汽车品牌的设计群体性的爆发。有不少产品令人眼前一亮，特别是在纯电动车领域，因具有比传统燃油更大的设计空间，而在视觉上更具冲击力。

但这一轮呈现给外界的、整体上的巨大飞跃，实际上是弥补东西方设计的差距，而非超越。在此之前，大部分中国品牌的设计几乎都出自本土。

对于留欧派设计师张帆来说，这个阶段相对于其十年前刚进入广汽时，在奔驰时获得的设计技术一亮相，就闪耀全场。

而现在，他并非站在中国品牌设计的角度来看问题，而是全球视野，拿广汽的设计和全球巨头对比。

“实际上都陷入到了困局，想要突破并不容易。例如，此前业内流行的‘大嘴’式进气格栅、燃油车电动化的无边框进气格栅等，每一项设计都是一个品牌推新、其他品牌跟随，整体偏向趋同化，这让很多品牌感到焦虑。”张帆说。

所以，因为看问题的高度不一样，有些自主品牌在为设计的进步狂欢，而张帆陷入深深的焦虑。

十年前，因为张帆的加盟，广汽成为国内第一批任用有欧洲汽车设计履历的设计师掌舵的车企，比后来欧美派设计师大规模进入中国早了6、7年。

广汽设计作品

张帆设计的广汽传祺GS4、GS8，在销量和口碑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。广汽传祺品牌直线上升，每年的销量几乎翻倍，2017年广汽传祺年销超过50万辆。

第二代传祺GS4

广汽传祺GS8

利用这个时间差，广汽成为最早享受到欧美派设计红利的中国品牌车企。之后，广汽也最早面临设计突破的瓶颈。与此同时，中国车市也进入下行通道。

“2018年至2020年，车市开始下行，广汽同样遇到了一些市场阻力，面对销量下滑、竞争对手推陈出新，感到了市场的压力、竞品的压力、终端的压力。”张帆说。

广汽的设计，面对一个全新的课题：不是欧美汽车设计技术引入的问题，而是要站在此前的技术和经验上超越。也就是说，欧美那一套，只能算基础了。

这段时间很煎熬，压力很大。这一代汽车设计师，和历史上的设计师都不一样，他们面临更快的节奏，更大的产业变革和更复杂的市场、消费环境。

文质彬彬的张帆，迷上了激烈的泰拳，时不时地泡在健身房，进行高强度训练。只有在强烈的对抗运动中，张帆才能清空大脑。张帆说，“这事儿让人上瘾。” 

做设计是一个相当意识层面的活，要突破技术层面，首先要突破自我。

说得具体一些，出来的作品和设计理念、消费生活、产品格调相关。说得玄乎一些，可以上升到对世界的认知、对文化的理解和对人的理解。这就是张帆所说的“术”和“道”。

汽车和手机等电子产品不一样，很少有产品经理一说。但实际上，设计师可以称得上汽车第一阶段的产品经理。

张帆认为，在向上探索的几年，其实不能简单归结到设计技术层面的突破，而是建立自己的认知体系，加深对汽车行业及规律性的认知。

2016年，张帆升任广汽研究院副院长，除了设计，还分管用户研究和产品企划等。某种意义上看，张帆已经是广汽研究院最大的产品经理。

从这个阶段开始，张帆已经从一个专注于技术的专家，开始横向拓展，站在企业的战略层面和经营层面思考技术问题，而不是单纯从技术问题思考技术问题。

这就好比登山，更高的角度看问题，会看得更宽更全面更深刻。设计之美本质上是为市场和消费者服务，而设计的重要性，也完全匹配得上用企业和品牌的战略思维。

乔布斯除了被人称为企业家、“苹果教父”之外，还有两个称呼：苹果的“设计师”和“产品经理”。乔布斯站在更高的层面来设计苹果，是超出一般设计师眼光的最核心因素。

“一些中国汽车品牌聘请国际设计大师来进行产品设计，但效果往往不佳，究其原因，并不是技术实力不行，而是他脱离了品牌战略和经营层面的思考，这样设计出的作品没有生命力。”张帆说。

在上海车展上，很多外籍设计师跑到广汽展台上看张帆的设计，最大看点可能不是技术层面，而是一种难以用肉眼看到的设计与市场、品牌、车企的和谐。

对中国文化，以及对企业和品牌的认同感都需要时间，外籍设计师在中国本土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融合。

汽车设计师去广汽展台溜达，无一例外会被广汽传祺M8吸引。原因很简单，在销量上已经证明了它是一款成功的产品。3月，广汽传祺M8销量达到了5707辆，和合资品牌销量最高的竞品处在同一量级。

全新传祺M8

有人说，设计好的车型，销量不一样好；但销量好的车型，设计一定是好的。

所以从销量结果上看，可以很直观反推出广汽传祺M8设计在江湖的地位。广汽传祺M8开创了中国品牌在细分市场和品牌高度上的一个新窗口，说到底其实是对市场消费需求的敏感和大众审美恰到好处的结合。

不出意外，一两年之后，很多中国品牌会推出同一细分市场的车型，设计上可能会有广汽传祺M8的影子。

不过，代表张帆突破边界的典型作品，并不是广汽传祺M8，而是去年开始推出的广汽传祺影豹EMPOW和广汽埃安AION Y。这两款产品，和此前广汽的产品在风格上完全不一样，几乎看不出出自一代设计师之手。

“这是基于新战略目标开发的产品，和此前的产品都不一样。汽车消费主体越来越年轻，消费观念也更加开放，同时年轻消费群体对自主品牌的认同感也更高。我们捕捉到了这个趋势，抓住年轻消费者的心并引起他们的共鸣和认同。”张帆说。

年轻化是行业共识，但要拿捏好尺度并不容易，所以，这几年年轻化车型呈现出来的设计水平也参差不齐。而多个维度“尺度”的把握，可能就是顶级设计和一般设计的区别。

“在节奏上，要把握竞争态势，拿捏好尺度，既不能陷入到同质化的‘缠斗’中，又不能太过标新立异，随着竞争的节奏变化不断调整自己的部署。”张帆说。

此时的中国市场，汽车的设计比任何时候都重要。张帆已经为广汽构建了一套体系，“汽车设计不只局限于外观造型，它包含了商业解决方案和整个商业战略的实施载体，它是一个系统工程，在这套系统工程内，首先要研究消费者、研究竞争、研究市场变化的趋势，随后要制定适当的设计战略，并用好的手段、形态来包装。”

这套体系的竞争力，远高于有些品牌去欧美请一个两个大牌设计师，出几款设计亮眼的产品。很显然，这种玩法不是从品牌战略的角度进行规划的，而是一个短期行为，很难有传承。

设计是塑造一个品牌最直观的标签，而品牌打造本身就应该是一个长期思维。“未来我们会强化各个产品间的差异化，理清产品线，做到每个产品都是一个不可替代的角色，就像家中的兄弟姐妹一样，不是孪生，各有性格，但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家族。”张帆说。